從未有過去
十年前告訴過我自己,永遠不要把視線放得過於長遠。未來都是不可預測的,所以想得太遠最後總會失望。但這並不是十年前的理由。從前的我思維比較簡單–不去想未來只是因為我沒有未來而已。和過去一樣,過去的事情也從未真正過去。它們不僅歷歷在目,就連聲音和耳邊吹過的風都還未消散。就像一張拋出的漁網,過去把我撈出這個世界,扔在荒涼的海岸上。粗糙的網眼劃破了我的皮膚。在黑暗中,過往的失敗在注視著我。未來也從不會到來。 夢醒十分,空蕩的臥室在月光下卻投出一道道陰影,有的熟悉,有的陌生,有的曾在廣場上紅色廣告牌前跳躍,有的在注視著我。我聽見了未消散的蟬鳴。
貓的房間
這是一座宛如從夢境中走出的房屋,它站在45街的尽头,外觀簡潔而大氣,白色的牆面顯出淺粉色,好像一個被過時記憶困住的空間。街景圖只有它的遠景,而更細節的照片無法展示。 當我抵達別墅時,入口的門意外地敞開著。這似乎是它獨特的歡迎式。進門處是一片用玻璃牆隔出的空間,內牆也刷成了柔和的淺粉色。周圍有很多木擋板。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氣味。也許是自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再也無人踏足。跳起來望過木擋板,我看到左側的一間巨大房間,地板上鋪滿了雜亂的白色枕頭和被褥,像一個沒有水的泳池,被柔軟的白色填滿至半高。而正前方的另一間房裡,一台80年代的電腦和顯像管顯示器發出電流聲。這些房間空無一人,好像被困在了時間的琥珀裡。我沿著左手邊的一條回廊繼續探索,木質地板在靜謐中發出輕微的聲響,彷彿是這棟房子的低語。 牆上掛著指路牌,上面標註著「貓的房間」。
上升
我不斷上升,離開了擺放着書桌和藥瓶的房間。日出時的地平線漸漸与我視野平行,腳下的城市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塊電路板。目光所及只剩陸地和海洋,对岸闪耀著金黄色燈火的海岸線像遠處的森林大火一样不停跳动。 人類的世界越來越小。最終我與上帝平行。目光穿透雲層,穿過閒言碎語。透過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審視著每一個祈禱的人。他們就像顯微鏡下渺小的生物。
窗戶
你可以從一個人的窗戶看到他的生活。我喜歡在回家的路上時不時地駐足觀察一些窗戶。有些窗戶拉上了窗簾但是能隱約聽到一些聲音,不管怎樣你可以或多或少瞥到他們生活的一角。走過寬敞的廚房,走過暖黃色燈光的臥室,走過擺滿草稿紙的書桌,走過迷幻的彩燈,走過音樂聲,走過陣陣歡呼聲,終於坐在了一扇凌亂的窗戶裡。窗前的桌子上鋪滿了各種各樣的紙,高矮不同的藥瓶和散落的零錢。坐在窗前,我看到了遠處院子裡的篝火,迷幻的彩燈,聽到了音樂聲和陣陣歡呼聲。灰色的天空,雲朵像戰艦一樣在空中碰撞,破碎成雨滴降落在窗前。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過著自己的生活,但都與我無關。
先見之明
其實可以預見,這世界上你所渴望的事物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你準備的。它們在你面前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注定屬於別人。我認為最可怕的一種幻想莫過於:這簡直是我的夢中所求,簡直是為我量身打造!也正因如此,我從未兌現過自己的諾言——所謂“成功”也不會屬於我。那麼一切美好的幻想呢?經過不斷付出,總會有一絲美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賜予我吧?那當然不會。但至少在幻想還未完全破滅前,我願意屏住呼吸,忍住惡臭,奮力爭取有些人注定會得到的那點東西。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再期望自己能夠做成什麼事。
不再有夢想
忽然圖馬諾夫辦公室外的景色開始向後移動。從一開始熟悉的城市景觀逐漸過渡為荒原和被潮水侵蝕的河岸。書桌上的檯燈看起來像是火車臥鋪外面靠窗走廊的吊燈,隨著車廂的晃動搖來搖去。等我走出辦公室外面已經是坐滿人的會議室。和往常不同的是沒有人在嘆氣。在這一瞬間我好像正在走向光明。回到公寓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,前面的盤子裡裝著烤雞腿,炒捲心菜,和土豆胡蘿蔔燉肉。碗裡盛滿了飯。桌子靠牆的地方點著南瓜香草味蠟燭。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該有多好。 我寧願永遠都無法入睡,寧願永遠都不會再有夢想。